女孩正沉浸在失恋的痛楚中,喝了一点儿酒,有一点儿醉意。
在这样的朋友聚会中,总会有一些熟悉不熟悉的人,有一些似乎很近又很远的热闹。身边的男士好像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,不太熟,但有一副宽阔的肩膀,看上去令人踏实。
“借你的肩膀给我靠靠。”女孩说。
男士愕了一愕,大度地点头。
那一晚,女孩伏在男士的肩头哭了个肝肠寸断。
女孩在复原以后把这一段讲给女伴们听,真心感激那位男士。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会是另一个浪漫故事的开头。
女伴们起着哄问:“后来呢?”
女孩安静地笑:“没有后来。”
女伴们不依不饶:“怎么会没有后来?”
真的没有后来。有“后来”的时候,就会有无数不浪漫的细节。这就是为什么很少有人把自己的正在进行时称为“最浪漫的事”,最浪漫的事永远在回忆之中。
《天龙八部》里有一节叫“酒罢问君三语”,问一个人一生中“最快乐逍遥的地方、最爱的人、最爱的人的相貌”。金庸写段誉的回答是“枯井底、污泥处”,和痴恋了多日的王语嫣总算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的地方。
但也仍然是过去式了,这位多情的大理王子和准大理王妃的“后来”,想来未必会比查尔斯和戴安娜好到哪里去。如果时间凝固在世纪婚礼的一刻,谁能说后者不是最浪漫的一对呢?
浪漫是一件没有后来的事,在多数情形下,它只是一种瞬间感受,倏忽而来,去的时候只有比来的时候更飘忽更迅捷更捉不住。今天的人们对此都想得通透,没见到报章上大规模地探讨《泰坦尼克号》的“后来”吗?没有人相信活着的罗丝和杰克可以相爱到老。这种理性其实有令人心寒的一面,它是浪漫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的一个原因。
我记忆中最浪漫的事发生在十六七岁。几个同伴一起春游,我因为懒,不肯多背一件雨具。山中遇雨,大家都要把雨衣让给我,推来让去,总是有一个人会淋雨,索性就都抛了雨具,让春雨湿了衣衫。都正在热爱文学的年纪,一群少年在春雨霏霏中淋着雨一起背所有和雨有关的诗词,空阔的山谷里尽是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回音,一声递一声地响起。
这种很纯粹的浪漫是以后的年月里再难碰见的。当年一起淋雨的朋友早已星散,在世界的某个角落,他们还会记得那个春天的山谷吗?
最近一次抒发浪漫情怀是在2月的三亚海滩往家里打电话。子夜时分,独自坐在海边听涛,忽然就想一个人。拨通手机,那一边睡意朦胧。我从海边月色直讲到穿着的裙子,然后说:“我给你听海涛声吧,听得到吗?”电话在这时候线路不好,断了。反正我也抒情抒得差不多了,就不再拨。
10分钟后,电话响起:“你有正事儿吗?”那边的声音气急败坏,“深更半夜地打电话,说一半就没声儿了,你想吓死我呀?!”
这就是故事发展到了“后来”的样子。浪漫不知道在什么时间退隐江湖,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感觉,不像浪漫那么激动人心,但细密厚实,更有韧性,常常是一种战胜浪漫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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